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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和元晔带着太守府的主簿和二三十个士兵从城门口的南大街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百姓的情况。

第一家敲门许久也没有人应,姝儿看了主簿一眼,主簿忙让身后的士兵将门撞开,门一开一股腐臭的气味迎面扑来。

姝儿忙对元晔道:“你别进去,在这里等我。”

元晔却不放心,执意要跟她进去,姝儿只能道:“进去之后不能碰任何东西,并且要闭气。

元晔点头,两人一起走进了院子,姝儿用沾了烈酒的帕子轻轻的将屋子里的门推开,还未走入室内,三个全身黑紫的尸体便跃入眼帘,元晔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姝儿也未亲眼见过鼠疫感染者,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踉跄后退了一步,然后拉着元晔的手赶紧走了出去。

“把这个门给我封了!”姝儿让士兵封门,然后对主簿道:“自瘟疫爆发已有十数日,这条街只怕十室九空了,你让一个士兵骑着马从南到北一路高喊“官府要放火烧屋,活着的人赶紧出来。””

主簿吓坏了:“放火?这...这如何使得。”

姝儿神色凝重:“你先让士兵骑着马高喊一阵,有些人信以为真就会出来,然后挨家挨户的用烟去熏他们,那些不肯出来的人也只能出来了,待确认所有人都出来之后,派人将这条街的南北两面守住,不让任何人进入。”

主簿得知姝儿不是真的要放火,松了一口气,立刻让士兵骑马相告,士兵往返了四五回,才零零散散的出来了两三个人。

换一个人,又喊了四五圈,再没有人出来,姝儿让士兵用烟去熏,街尾有一户人家被烟呛得受不了了,又跑出来两个人。

姝儿问主簿:“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药堂?我想先为这五人把把脉。”

主簿想了想,道:“隔壁街就有一个药铺,药铺的主人十日前被请去军中医治,结果感染了瘟病。”

姝儿道:“好,你先带我去药铺,留下六个可供差遣的士兵给我,然后用刚刚的法子,将周围几个街道的屋子里的人给逼出来,然后全都带去药铺。”

主簿一边应着一边领姝儿去隔壁街的药铺,姝儿一路上不停的叮嘱他们,一定要将口鼻掩好,尽量和百姓保持一点距离,不要有肢体接触。

另一边,司徒翊和独孤雁和独孤犬戎三人骑马来到了东城崔府门前,从门外看,崔宅的院落不大,白墙青瓦,十分干净雅致。

司徒翊问独孤犬戎:“你一人进去可行?”

独孤犬戎二话不说,直接从外面翻墙而入,没多久,院子里就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时间,门从里面打开了,独孤犬戎满身是血,头发散乱的站在了门口。

司徒翊走到独孤犬戎身旁,看他戾气未消,调侃道:“崔家护院确实有些本事,竟能拖住你这么久。”

独孤犬戎冷哼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独孤雁跟在司徒翊身后,掩嘴偷笑。

司徒翊踏过被血水染红了的院子,穿过萧墙,从右边的抄手游廊一路往里走,尽头处是两丛苍青斑竹掩映的院子,走入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古雅的堂屋。

司徒翊尚未举步,独孤犬戎就先冲了出去,用力推开堂屋的门,两柄森寒的刀刃从左右两边向他砍来,他一个后空翻,堪堪避过那两把刀,然后左右手各一把飞刀直直的掷了出去。

隐藏在门口的左右护卫齐齐倒地,门后传来两个女子尖锐的叫声,独孤犬戎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可这样的硬汉最受不得的便是女子的撒娇与尖叫,这比千军万马都恐怖,他都不敢往里看,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独孤雁抚额哀叹,堂兄再这般畏惧女子,将来可如何成婚生子。

司徒翊快步走进堂屋,见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抱作一团,看着倒在地上的护卫尖声大叫。见了司徒翊,两人更是害怕的瑟瑟发抖。

司徒翊环顾空荡荡的庭院和堂屋:“这院子里的人都去了哪里?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一个穿着翠绿色裙衫的丫头跪了下来,另一个灰色衣裙的丫鬟慢一拍的也跪了下来,翠绿丫鬟颤巍巍地道:“老...老爷病重,已然...下不来床,几个粗使婆子感染了瘟病被赶出府去了。”

司徒翊细细地看了眼回话的丫鬟,一张干净的鹅蛋脸,眼睛虽大,却怯懦无神,另一个则低着头,司徒翊看不清她的模样和神情。

司徒翊对独孤雁道:“你和犬戎再四处搜一下,看这个院子里可还有其他人?”

独孤雁拉着独孤犬戎去院子后面排查,司徒翊静静地环顾了一下这个堂屋,桌椅都布满了灰尘,显然许久未有人来此屋坐过了。

司徒翊看着匍匐在地的两个丫鬟:“你们先起来。”

丫鬟们似乎害怕的紧,瑟瑟发抖,无人敢先站起来。

司徒翊也不勉强,不一会儿的功夫,独孤雁和独孤犬戎便回来了,独孤雁在司徒翊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司徒翊的目光再次瞟向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丫鬟。

独孤雁欲伸手去搀扶她们,被司徒翊制止:“别碰她们,这院子里有人感染过瘟病,不能保证她们两人身上没有。”

司徒翊抽出独孤雁手里的剑,指向青衣丫鬟的后背:“再不起来,我就一剑刺下去,你也不必起来了。”

翠绿色衣服的丫鬟见司徒翊剑尖直指身旁的人,吓得脸色都青了,赶忙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她。

青衣丫鬟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剧烈的咳嗽起来,司徒翊从独孤雁手里拿过两个帕子,丢给她们:“用帕子捂住口鼻,然后站起来。”

两个丫鬟不敢再犟,听话的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然后站了起来。

司徒翊终于看清青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眉清目秀,虽粗布麻衣,一身高华气度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司徒翊是个怜香惜玉之人,逼问女子这种事,他不太擅长,只能交给独孤雁。

独孤雁默契的从司徒翊手中拿过剑,指着青衣女子的咽喉,问:“你是崔太公的什么人?”

青衣女子咬唇不语,独孤雁道:“濮阳城瘟疫肆虐,外面乱的很,我即便现在杀了你,再将你和那些感染瘟病的人一起焚烧,无人会起疑心。”

司徒翊直直地盯着青衣女子的眼睛,道:“催太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你们方才说那些仆妇感染了瘟病全都被赶出去了,可是整个院子除了你们两个和那些护院之外再无其他的人了,能赶走积年老仆的只有家主,我师妹在后院厢房发现了一些大家闺秀才穿戴得起的衣衫首饰,所以你们两人中,定有一个是主子。”

青衣女子脸色惨白,但久居人上的气度,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求饶:“我哥哥已经带人出城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带人过来救我,你若是杀了我,我父兄定然不会放过你。”

司徒翊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所以你是崔太公的外孙女?前不久过来省亲的?”

青衣女子又咳嗽了数声,然后傲气的转过头,司徒翊挑眉一笑:“能娶崔氏之女,你父族应该也是世家大族,你姓什么?”

青衣女子依旧咬唇不语,司徒翊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江湖匪寇,而是朝廷中人,闯入贵府也只为探查情况,搜集一些粮饷而已。”

听到朝廷中人四个字时,青衣女子眸光微动,她转头看向司徒翊:“齐国朝廷的?”

司徒翊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姑娘并非齐国人?崔氏家族枝叶繁多,与魏齐两国的世家大族都有联姻,不知姑娘是?”

青衣女子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低头不语。

司徒翊让独孤雁收剑入鞘,对青衣女子越发客气:“姑娘既然不愿透露,在下也不强求,只是府中既有仆妇感染瘟病,而我听姑娘刚才似也有咳嗽的症状,那姑娘和你身边的这位丫鬟必须跟我走。”

“你要把我们带去哪里?”青衣女子警惕地问。

“带你们去看大夫,若你真的感染了瘟病,那便必须吃药医治,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就是神仙,只怕也回天乏术。”

翠衣丫鬟张开手臂,挡在青衣女子身前:“我家姑娘只是感染风寒,并非瘟病。”

司徒翊道:“此次瘟病与风寒症状相似,连大夫也不能辨别,城中百姓感染瘟病者超过半数,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我看姑娘精神尚佳,症状也不重,若是瘟病,只要及时医治,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若再拖两天,只怕就难了。”

翠衣女子听了司徒翊的话,心里怕了,看了青衣女子一眼,青衣女子面色也极苍白,她对司徒翊道:“既如此,那就劳烦阁下让大夫上门为我医治。”

司徒翊忽然不悦道:“如今濮阳城能医治此瘟病的大夫只有一个,正在城里为百姓诊脉,恐怕无暇来看顾姑娘了。”

“姑娘既如此矜贵,那便继续留在这个宅子里吧,我从外面将门封锁,也会留十日口粮给两位姑娘。”

青衣女子问:“那十日之后呢?”

司徒翊道:“得此瘟病者若无大夫整治,基本活不过十日,十日之后若姑娘还活着,我自然会继续派人送粮食过来,我今日从贵府借走的粮饷,也会立下字据,待朝廷粮草送来,我会如数归还,当然,这一切都需姑娘活过十日,若十日之后,姑娘已然不在了,说明这宅子里确实有瘟病,为了阻断瘟病,我会派人放把火烧了这个宅子。”

青衣女子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又猛烈的咳嗽起来,过了许久,咳嗽才平缓,她看着司徒翊:“若我们走了,我外祖父便没人服侍。”

司徒翊看了眼翠衣丫鬟,道:“我看你精气十足,不像感染瘟病者,你便留下来照顾崔太公,我会留下口粮,也会派两个士兵在门外守着,若你也出现咳嗽发热畏寒等症状,只要扣大门告知,我自会安排人接你去看大夫。”

翠衣丫鬟忙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我家姑娘。”

司徒翊道:“你家姑娘若真的感染了瘟病,已是凶多吉少,你若执意跟着她早晚也会被她传染。”

青衣姑娘看着司徒翊,话却是对翠衣丫鬟道:“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外祖父,濮阳已经封闭多日,匪寇根本进不了,他们应该是齐国朝廷派来救灾的官员,我与他们走一遭便是了,若是我并无感染瘟病,我相信他们会将我送回。”

司徒翊赞赏道:“姑娘不愧是世家大族的闺秀,胆量气度都不凡。你放心吧,你若没有感染瘟病,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回,待这场瘟病过去,我便派人送姑娘回家。”

青衣女子盯着司徒翊的眼,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司徒翊俊目划过一丝笑意:“你既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名字。”

“阁下既是朝廷中人,又敢闯我外祖父的府邸,手下又有这般武艺高强的护卫,想来在齐国朝中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可你如此年轻,若非皇族子弟,便是高官之子,濮阳城瘟疫肆虐,皇族子弟不会有人愿意趟这个浑水,所以你必然是高官之子。”青衣女子看着司徒翊俊朗不羁的脸,细细推导:“你敢杀我崔氏家丁,抢我崔家粮饷,对我外祖父毫无敬重之意,应该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在齐国朝廷,既非皇族,又非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又位高权重之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齐国大司马司徒克之子司徒翊,另一个便是刘皇后的侄子刘恒。”

司徒翊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还挺有意思的:“那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

青衣女子看着司徒翊英挺的面容,微微一笑:“齐国文武百官皆称司徒将军与含笑公主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今日得见将军真人,果真是气宇轩昂,英姿不凡。”

司徒翊看向她的笑容越发和煦:“就冲你今日这句话,即便你当真感染了瘟病,我也想办法救活你,然后将你平安的送回家。”

青衣女子屈了屈膝:“粮仓就在假山后面的地窖里,将军派人一找便能找到。”

“好,这些粮食算是本将军问崔府借的,待朝廷将粮饷送来,本将军定然如数归还。”

青衣女子咳嗽了数声,摇头道:“将军借粮是为了救济百姓,我外祖父只怕熬不过几日了,他膝下只有我娘亲一人,我爹娘也不会在乎这些粮草,还粮之事,日后再说吧。”

司徒翊见她极有大家风范,敬重之情油然而生:“你带些换洗的衣物,然后随我去大夫那边看诊,外面有些乱,金银首饰切不可戴在身上,免遭无妄之灾。”

青衣女子对司徒翊再无疑虑,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那就请将军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厢房收拾衣物。”

青衣女子和翠衣丫鬟去里屋收拾行囊,司徒翊对独孤犬戎道:“你去找蔡炎,稍后让他带人来这里运粮。”

司徒翊又对独孤雁道:“我先去看看林姑娘那边怎么样了,你稍后带那个女子去养疾坊,她出身不凡,中原人又注重礼数,不似草原姑娘那般磊落豪爽,你待她稍稍客气一点。”

独孤雁点头道:“师兄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的将那姑娘护送去养疾坊的。”

司徒翊心里其实并不放心,但他更挂心姝儿,只能叮嘱道:“你自己也小心一些,少与那个姑娘说话,走路时也离她稍稍远些,免得被传染瘟病。”

独孤雁心有戚戚焉:“这场瘟疫当真如此可怕?说话都能染上?”

司徒翊正色道:“是,一旦被感染,能从这场瘟疫中活下来的人,不到十之一二,所以我本不想让你们跟着我来。”

独孤雁从未见过司徒翊神色如此凝重,知他不是在开玩笑,肃容道:“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林姑娘那边帮忙吧。”

司徒翊点点头,疾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