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么？”
男人唇角微勾，眼中却分明没有一丝笑意，衣袖无风而轻轻摆动，周身酝酿着冰冷的风暴。
云九洛并不介意对方的暴怒，她扯了扯嘴角，艰难笑道：“谢......谢谢你。”
声音嘶哑，没有半分往日的灵动。
云九洛皱了皱眉，这才感受到嘴里一股腥甜的铁锈味道。想来是刚才用力太猛，牙齿磕破了舌尖和唇角，连带着嗓子也受了不小的伤。
她抬眸看向白衣男子，依旧黯淡的双瞳中藏着一点讨好：“少......少主，我想漱口.......”
晏池秋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转身走桌前，熟稔地拿过茶具。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中捻着的白玉茶壶衬的那双手如冰如玉。哪怕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自有一番行云流水的尊贵。
云九洛侧首怔怔看着，这一幕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却熟悉得仿佛曾经看过千百遍。
还未细想，只听“哗啦”一声，那茶水落入杯中，怦然炸开浓郁的清香，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云九洛几乎想要立刻扑上前去。
她舔了舔唇角，可惜......自己现在根本动不了。
晏池秋转过身来，手中的白玉杯呈现出海棠一般的赤红。
少女的眸光紧紧黏在杯子上，再一次渴望地轻轻舔了舔唇角。
晏池秋眸光瞬间幽深，似乎要将所有光芒吞噬，他在床边顿了顿，这才面色如常地将茶杯递到了少女的唇畔。
男人一只手绕过云九洛的脖颈，将她稳稳扶起身来，手指似不经意轻轻碰到少女的皮肤，云九洛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唇瓣微张，向茶杯凑了过去。
晏池秋哭笑不得地将水送到了她唇边，少女一饮而尽，眸中色彩瞬间明亮。
好香！好暖！
她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晏池秋，却见对方唇角微动，似乎轻轻抽搐了一下。
“......这是给你漱口的。”
云九洛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争相涌上了脸颊，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道：“嗯，我只是不忍心浪费好茶。”
少女耳后血红，目光飘忽，分明是羞恼难言，晏池秋低头瞥了她一眼，眼中荡漾开清浅的笑意。
他回头又倒了一杯送到云九洛唇边：“为什么不喝？”
“嗯？”云九洛抬眼疑惑地看着他，柔嫩的唇瓣依旧没有离开杯口。
晏池秋无奈道：“这是我送来的锁棠。”
少女双目猛地瞪大：“啊？不是......清屏不是说我现在不能喝吗？”
晏池秋目中的冷意已经完全消融，他抬手摸了摸少女顺滑的青丝：“她不知你有旧伤，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云九洛叼着茶杯，不满地瞪了一眼男人的手。
身体的刺痛已经渐渐消失，云九洛甚至能自己抬手抓住杯子。
她双手将茶杯举过头顶，笑道：“能不能？”
晏池秋认命般转身倒茶，云九洛抿了抿嘴角，小声嘟囔：“我又不知道这什么锁棠是用来治伤的。”
晏池秋转过身来，轻轻叹了口气：“怪我没有说清楚。”
云九洛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唇角高高翘起，不再说话，乖巧地接过茶水。
两人就这样一个倒茶一个喝茶，白玉茶壶中的赤红茶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了下去。
云九洛意犹未尽地舔去唇角最后一滴茶水，继续满含期盼地看向男人。
这茶水味道涩中带甜，甘而不腻，最重要的是，一壶茶下肚，云九洛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沉重减去了不少。灵海周围不再那样刺痛难忍，大脑也不再昏沉。
她现在非常确信，这锁棠绝对是疗伤圣品！
晏池秋接过杯子，将它轻轻放在了桌上，看少女抿着嘴角似乎有些不满，他微笑解释道：“一壶已经是你目前的极限了。”
云九洛撇了撇嘴：“那好吧……”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此时已经是半夜，星子坠在夜空中，长云阁中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飒飒清响。
晏池秋声音已经恢复了清冷：“睡吧。”
云九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闭了闭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她蜷缩在柔软的锦被中，心中有些烦乱，有旁人清醒着在自己身边，她却只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心安。这是她从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可她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困境，仿佛仍旧在介怀着什么。
云九洛闭上眼睛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今日几番折腾，早已疲惫不堪。不过几息，床上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晏池秋目光落在少女的背影上，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她没有告诉自己。
他起身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定定望着云九洛，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希望她能记起一切。
她会原谅自己吗？
晏池秋坐在一片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精致的冰雕，只是眸光有些许的温暖。
至少今夜，他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
云九洛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清屏和乘鸢将谢氏派来的人拦在了院中。
云九洛撑起身来，惊喜的发现身子已经没有了任何不适，她抬头四顾，空气里依旧是淡淡的冷香，那个男人却早已不见。
云九洛抿了抿唇角，正欲出声，却见枕畔整齐地放着一套白裙，裙上以冰蓝绣出暗纹，在晨间的阳光中闪着粼粼的波光。
云九洛伸手抚摸，面料轻软如无物，比之衣柜中的那些更显几分华贵和罕见。
衣裙旁边压着式样十分眼熟的纸条：寿宴觐见，着此装。
她抬头望去，妆奁旁果然摆着几支花钿步摇金簪玉扣，一看便知是为此衣量身打造。
云九洛轻轻叹了口气，在床边呆坐了半晌，这才拉开屋门，缓声道：“进来吧。”
一柱香后，云九洛坐在长云阁的正堂处，几个丫鬟婆子捧着衣饰，说是为寿宴准备，让她先挑选几件。
云九洛无语地随意选了两件颜色稍微清淡的衣裳，便起身准备送客。
其中一个丫鬟笑着上前道：“小姐莫急，夫人还有旁的事情吩咐，这几日的族学您就不用去了。”
云九洛瞳孔中骤然一缩，这是发现了什么？
她强自镇定道：“哦？为什么？”
“灵后寿宴乃是大事，这几日府中会请教习先生，为几位小姐指点礼仪。”
云九洛松开紧握的手掌，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