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呢，小九婴？”
阿菁笑盈盈看着爬在一处的两姐弟，九婴浑身颤抖，脸色一片苍白，他嘴唇紧紧抿着，眼中压抑着极深的恨意。
九落的肩膀处已经麻木，双瞳中再无光彩，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柔软的春风白云：“阿菁。”
女人挑眉看着她，手腕一翻，一道血痕立刻出现在九落眉尾。
九落动也不动，脸上全是冰冷的麻木。
“阿菁也是你能叫的？！”
九婴哽咽着低吼一声，忽然奋力跃起，抬手一把握住剑尖，用尽力气撞向女人正狠狠碾着九落的脚。
阿菁只是摇晃了一下，九婴掌中的血液却瞬间汩汩冒出，鲜血淋漓，洒在九落纤长的睫毛上。
云九洛眼前也随之变成一片血色，她心中狠狠揪着，早已经痛到麻木。
那是九婴的血。
九落轻轻眨了眨眼，血液顺着她额角弯弯曲曲流至唇间，她面无表情继续道：“你明明可以轻易擒住我们，何苦这样百般折辱。”
“折辱？”长剑被九婴死命握着，阿菁用力抽了几次都无果，便恨恨放开长剑，一脚踹在九婴胸口。
砰地一声，九婴后脑勺狠狠着地，偏头哇得吐出一口血来，他剧烈喘息了几声，挥手狠狠搓掉脸上的血沫子，艰难撑着爬起身，将九落牢牢护在身下。
“我这人善良得很，从来不愿强迫别人，这可是在努力告诉你们，乖乖自愿跟我回大齐，才是唯一的出路哦~”
阿菁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将根根白玉般的手指擦了个遍，而后随手丢在了九婴的脸上。
那帕子瞬间被鲜血濡湿，黏在了九婴额畔。
“怎么样，小家伙儿，想好了吗？”
九落喘着粗气，伸手想要挥开帕子，却因为中毒根本动弹不得。九婴生怕对方再伤她，一双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也无暇管那侮辱他的手帕。
再一次摘帕子失败，就像压倒九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珠簌簌落在雪地上，与九婴淌下的血混在一处，化开一片晶莹。
“小婴......小婴......”呜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九婴紧紧抱着她，用受伤的左臂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不哭，姐姐，我们不哭。”
他眼中一片空洞的黑暗，声音中含着令人闻之动容的悲凉和麻木：“是这天地，是他们……欠我们的。”
嗖——破风声乍起，一道森然寒光自眼前掠过。
“啊——！！！我的手！！”
刘家哥哥一阵鬼哭狼嚎，众人悚然回首望去，只见地上血淋淋跌着一只右手，刘家哥哥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手腕，满脸扭曲。
那里一片空洞，只余浓重到几乎让人恶心的血色。
“是谁？！”
阿菁柳眉倒竖，惊怒交加。侍卫们已经匆匆将她护在中间。
“是本王。”
“贤王？！”阿菁一愣，立刻拜倒，额头扣在雪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连声音也打着颤：“民女见过贤王。”
来人一身黑衣，剑眉星目，甚是俊朗。他并未理会惊恐的众人，只身纵马走至两个孩子面前，居高临下道：“可愿跟着本王？”
九婴将九落抱得更紧，一双眸子点漆一般，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她！”
阿菁慌忙想要解释，贤王已经淡淡点头：“你有了本事便自己杀，本王不会叫她死在旁人手上。”
九婴眸光微亮：“我和你走，姐姐不为你卖命。”
贤王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调转马头作势离开。有人立刻上前将姐弟两个抱在马上，一群人扬鞭策马远去，溅起无数血点。
云九洛刚松了一口气，画面便再次荡漾了起来。
“姐姐，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姐姐。”
云九洛心魂一颤，是九婴。
九落的唇紧紧抿着，拢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指甲刺入掌心仍不自知。
她身子轻轻颤抖，却依旧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小婴，不行。”
九婴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眉心那一点朱砂痣赤红依旧，可在他眼中，云九洛只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似乎要将他自己连同整片天地，一起吞入虚无。
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姐姐……你说……不帮我？”
九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九婴双目中最后一丝火焰熄灭了。
他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缓缓滑落到地上，他茫然地仰头看着九落，瞳孔放大，仿佛第一次见她。
他的声音一片空茫，如同游荡的孤魂，只是喃喃重复着：“姐姐也不肯帮我……姐姐也讨厌我了吗……”
云九洛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画面再次泛起涟漪，她眼前一晕，发现九落正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九婴背对着站在她身前，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姿颓长，他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久久没有说话，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他目光微垂，一直落在眼前的墓碑上。
贤王夜桓之墓。
九落动了动嘴，好半天才艰难道：“对……对不起……”
九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苍白的太阳，他唇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似乎整个人随时会消失在阳光之中。
微风拂过，贤王墓周围成千上万的松柏轻轻晃动，发出一阵悦耳的松涛声。
九落紧紧捏着裙角，低头不敢看他。
玄色的袍子在地上划过一个半圆，九婴面无表情向外走去。
“姐姐，就这样吧，我不怪你。”
九落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怔怔看着九婴的玄色衣袍消失在墓园。好半晌后，她双手捂住脸，指间传来压抑的哭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婴……对不起，对不起……”
云九洛静静听着她哭泣，九婴……怕是要与她恩断义绝了。
周边空间如玻璃般寸寸碎裂，云九洛大脑一阵剧痛，彻底睡了过去。
她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锁云涧下的密室之中，茯流怔怔地看着她。
她脸上一片冰凉，眼泪流入唇齿之间，又涩又苦，与心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