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扇稳稳悬在空中，左雁可以清楚感受到眉心传来的阵阵酥麻和寒意。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唇瓣一张一合，却半天没有发声，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看云九洛眉眼一沉，又要有所动作，左天顾不得手腕传来的无力感，焦急催促道：“说啊，雁儿，说啊。”
左雁的灵海受损还有救，左天手筋被挑断却代表着他医者生涯毫无异议的结束。除非能得到最为稀有的那几种草药，或者那几位圣灵医的青睐。
在灵界，灵丹是真正的圣品，可以炼制灵丹的灵医便被称为圣灵医。以灵界之大，圣灵医也不过区区数十位，且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导致灵丹极为难得。
云九洛受伤时晏池秋送来的清心丹，便是圣灵医的杰作。
左天被称为灵界“灵医第一人”，严格来说其实只是“圣灵医之下第一人”。圣灵医避世不出，也只有他们这些普通灵医能担得起千千万灵界子民的生死。
不能炼制丹药，若是再不能施针，左天的灵医修为便被废去大半。
所以在左天心里，左雁，一定不能有事。
无论是因为他不到三岁便被左天捡回，而后被悉心教导的这几十载时光；还是因为他能够将左天一生钻研的医术流传后世；抑或者是为了那些被病痛折磨却无能寻医，只有他们师徒愿意帮助的普通人。
左天慈爱地抚了抚左雁的头发，如同左雁小时候他常常做的一样。尽管左雁此次险些害了余青萝，他依旧认为左雁一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
他始终是他的骄傲。
让他如此难受的，是自己实力低微，连这个唯一的徒弟也无能守护。
“把手拿开。”左雁表情有些狰狞，声音含着极深的冷漠。
左天抬起的手掌一僵，尤自有些不敢置信：“雁......雁儿，你是在说为师？”
云九洛眸中划过一丝兴味，将扇子收回手中，走到一旁准备看戏。
“当然是在说你！”左雁咬牙切齿，眸中的厌恶几乎满溢出来。
“你......你是不是昏头了？”左天匆忙将手搭在左雁手腕上：“是不是失血过多，神智受了影响？”
左天脸上很快露出些迷茫：这脉搏虽弱，但不该影响神智才是......
左雁冷冷看着左天再次伸手把脉，不死心地喃喃着：“不可能......这是什么道理？”
这大概是这些年来，左天唯一一次，希望眼前人的脉搏再弱一些，他好从中找出些根据。
左雁冷笑道：“别看了，我脑子没坏，说的就是你！”
左雁猛烈地咳嗽起来，血沫子溢出唇角，加上身上大滩的血液，端的狼狈无比。
左天想要上前递药，可看着左雁分外凶狠的眼神，一时也无措起来。
“呵.....呵呵”左雁怨毒地扫了他一眼：“从小你便逼我学这学那，从来不问我是否喜欢。我怕你再将我送回去，就都一一照做了。”
“待到后来，灵医和修炼我都做得不错，人人赞你宅心仁厚，却只说我有福，呵呵......有福遇上了你。”
“他们怎知我付出了多少？！”左雁眉目瞬间狰狞。
呼......呼......他面色松懈下来，粗粗喘了几口气，靠在摆满了各色药瓶的桌子上。
“还要逼我去给那些贱民问诊......哈，这个世道，弱肉强食，无能者就该去死！我那些药也是他们配用的么？！”
“这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也说......咳咳咳咳......说、说你要将这第一灵医的衣钵传给我，结果呢？！”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就让你费尽心血，呵呵，咳！咳咳咳......亲自教她识药辨诊不说，送她灵宝、引荐人脉，她样样都比我强！”
“我呢？被人背地里大肆议论，出门就要忍受旁人试探嘲弄讥讽的目光，还不得不时时保持谦谦君子的形象！“
“回到这里，还要看你那张虚伪的脸，听你语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为医者要苦心钻研，静心琢磨，切记戒骄戒躁。”
“呵呵......哈哈哈哈哈”左雁仰头狂笑起来：“你哪来的脸！”
“瞧瞧你面对这几个人的样子，哈，哈哈哈，可真是恶心！”
左雁大口呼吸着，满眼都是病态的兴奋：“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咳咳咳咳，说出来了。”
“哈哈哈，左天，想不到吧.......是不是很难受，哈哈哈哈，过去这几年我时时都忍受着和你现在一样的痛苦！”
左雁唇角献血淋落，眼神有些涣散：“我尊你，敬你，换来的却是虚伪和欺骗。”
“你枉为人师......枉为人父。”
左天眸光剧烈动荡，脸上的皱纹几乎都在不安地抽搐，他唇角哆嗦了半晌，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有个问题，”云九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左雁：“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是白栾，不知有什么新的感想？”
左雁豁然转头，狠狠盯着左天：“既知是他，为何不告诉我？！又为何不给我引荐？！若是你据实相告，何来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左天闭了闭眼，眉宇间涌上些无法挥去的倦怠：“主子有过吩咐，不得告知任何人。”
“呵，私下告诉我不就成了，还不是你想保住在他跟前的地位！真是自私透顶！”
“啧啧，左大夫，你这徒弟可真是青出于蓝呐，把自己的品行套在旁人身上这一手，用的还真是炉火纯青。”
左天面上带着惭色，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辩解。
少女目光移向左雁，眸中的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所以这就是你暗算青萝的理由？还真是叫人作呕。”
为了得到，谁没有失去过什么？
便是她天赋如此卓绝，今日之实力，也是自地狱中磨练而来。左雁却偏偏将之当作为恶的资本。
他非但不感恩左天的倾囊相授，还要将之视作逼迫；左天明明是为他殚精竭虑，却遭他怨怼，被他恨之入骨。
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云九洛眸光幽深：“不过你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左雁惊慌抬头，却见少女红唇微勾，一字一顿：“弱肉强食，无能者就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