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止，云销雨霁，凉风穿过半遮半掩的窗扉，将床畔的纱帘吹得水波一般浮动。
垂落的纱帘被吹起一角，露出纱帘后少女光洁玉润的容颜。
云九洛昏昏沉沉睡了半日，始终无法沉眠，叫这清爽的雨后新风一吹，更是没有了睡意，干脆起了身，慵慵懒懒地换了一身新衣。
乌家给云九洛准备了几个婢女，只是她用不习惯，也不安心，贴身的事情索性自己学了来做。
米白衫子，浅碧长裙，青白二色反叫她更添几许并不凌厉的凉意。
云九洛面对着开在芙蕖塘畔的那面窗户，随手将长发挽起，肘部搭在桌案上，懒懒撑着下巴。她的凤眸罕见的不那么明亮，反而水蒙蒙的，有些可爱的茫然。
她在想自己。
上一次破境时那屋中淡淡的冷香一定是晏池秋无疑，她事后问过清屏，晏池秋从不用香，因此旁人根本不可能与他有着相似的味道。
可此番求援，一直没有人来。
但这不重要，云九洛早已习惯了孤身作战，本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即便他不愿帮自己，也无妨。
想到这里，少女的唇角无意识地绷紧了许多。
帮不帮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情。昨夜睡前她分明含了一缕极浅极浅的希冀，左右不见人来，才会在乌闵的下属来刺杀时问也不问便痛下杀手。
她需要一点宣泄。
也是那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似乎有些小女儿家的不满，而这种类似于撒娇的情绪叫她不安到了极点。
她把尸体丢在屋中一夜未睡，以期寻找到过去无数个黑暗与恐惧并行的夜晚，来叫自己收住心思。
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她便又听说传音鸟失踪。
晏池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云九洛虽说不上担心，但偏偏觉得心中烦躁，索性将尸体丢在议事堂门口，应付了乌夫人之后就蒙头大睡。
可是睡了这许久，她依旧无法平静。
也因此，她更加茫然。
就这样浑浑噩噩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九洛忽然自耳坠中取出古籍《希相》。
翻开第一页依旧是那几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夫天地万物，以灵而驱之，以力而御之，以识而知之，以神而成之，以太一而度化之。
云九洛扫了一眼，便又往后翻去，这一回书上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写着“第一境：驱灵”以及相关的灵力运转路线。
第二页则写着第一道灵术“疾风道斩”的御灵法门和运力方式。
再往后看，仍旧是一片空白，云九洛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未将驱灵这一境修炼到顶峰，因此下一境的灵力运转路线便还未出现。
随手将书翻了一遍，再没有触发任何光幕，也没有见到晏池秋的身影。云九洛恹恹地将书塞了回去。
她心中一惊，动作忽然顿住，面露恼色。自己在做什么？是要在其中寻找关于晏池秋的信息吗？
清屏赶到的时候，就见少女脸色还算平静，眼中却分明夹杂着羞怒，她用力地咬着下唇角，右手将一把银梳紧紧捏着，整个身体因为气恼也显得有些僵硬。
清屏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改紧张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乌家有人欺辱您了？”
问到最后，清屏眼中一瞬起了浓浓杀意。
云九洛连忙收了情绪，一面摇头一面将撑在桌上的胳膊放下，右手中的银梳也随手丢在妆台上。
见清屏张口还要询问，她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清屏只好将心中的疑问压下，凑在云九洛跟前轻声道：“阿水公子可能在乌家，常家建议您先将乌泽治好，他们好动手找藏人的地方。”
云九洛脑中瞬间将事情过了一遍，了然问道：“乌家是为了陈家的事？”
清屏点了点头：“陈一那天夜里失踪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常家，常家众人心急如焚，是以迟迟没有开战。”
谈到正事，云九洛心情终于渐渐平静，她理了理思路，又问：“常家对柳家可有什么想法？”
清屏应道：“不如对乌家那般恨之入骨，却也是累累血仇，毕竟当年没有柳家，乌家也不能轻易得了手。”
云九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我们要治好乌泽，他天赋不再，又要取乌家千辛万苦得来的本源碎片，与乌家便注定是仇敌。”
“我与陈家本无关系，却受了常家几番相助，再加上要一起对付阿水，倒可以做一做盟友。”
“只是这柳家……”她微微沉吟道：“我与柳家主彼此不快，却对柳家三姐妹有些欣赏。若是赶尽杀绝，我心中也有愧意。”
说到这里，云九洛长叹一声：“人活着可真是麻烦。”
清屏被她这一句感慨逗笑，拿了桌上的梳子，走到云九洛背后将她挽得乱糟糟的长发放开，细细梳了起来。
“小姐决定便是，我们总要离开的，这些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匆匆一瞥的过客，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云九洛舒服得眯着眼睛：“还是你的手艺好。”
清屏淡淡笑了笑，又说：“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云九洛“唔”了一声：“两日后吧，我正好将灵术再看一看，第二层也快修成了。”
清屏眉目温软，哪里还有外间半点冰冷的样子，她有些惊喜地赞道：“小姐真不愧是小姐，进境真是太快了。”
云九洛斜睨了她一眼：“你说这话我怎么听怎么不妥。”
清屏噗嗤一声笑了，左手扶着云九洛的发髻，右手从她肩膀上方伸过去，在妆奁处捡了捡，有些不满道：“这些首饰也忒差了。”
云九洛苦笑道：“倒是把你的口味养刁了。”一边说一边从耳坠中取出了奇楠木匣，里面陈列着晏池秋先前送来的许多首饰。
清屏这才高兴了，挑了一个浅脆的青玉簪子插在云九洛如云的乌发之中，满意地瞧了几眼，又选了几个不大的珠花点缀了上去。
那些珠花皆以菱纱制成，色泽清透，质地却并不柔软，花瓣间点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衬得少女乌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