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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高俊林在公司停车场遇到李婉婷后彻底崩溃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公文包里躺着黑色的请柬,散发着幽幽的光。

十年前,他可以以私立学校教学质量好为名,请求父母给他转学,借此逃避。以后考上外地大学,毕业留在外地工作,继续逃避,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在努力地遗忘,他认为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可是现在当这个李婉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了。

他知道那不是真的李婉婷,虽然看上去很像,但是声音不同。

他也不相信有鬼。

十年前的自己就是一个懦夫,现在的自己依然是一个可怜虫,缩在自己的壳里,妄图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茶几上的请柬仿佛在告诉他一件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

现在就是时候到了。

高俊林:我是李婉婷,我想见你,在老地方等你,六月二十二日来赴十年之约,不见不散。

请柬上的字好像在向他招手:高俊林,高俊林……

他拿起电话,他还记得快件信封上面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了,一个女声在那头响起。

“高俊林。”

语气是肯定的,好像看得到他一样。

不是李婉婷的声音,他略微有些失望。

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还希望听到她的声音。难道十年前只是一场梦?

他摇摇头,抛开不切实际的想法,问电话那头:“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为什么要冒充她?你有什么资格冒充她!”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我代表的是李婉婷这条逝去的生命,以及一个失去爱女的父亲的拳拳之心。你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让你逍遥法外十年已经是便宜你了。好在上天让我开眼,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们?你还知道其他几个人?”

“那是当然。我知道所有。”

“那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我害死的,她在我心中像女神一般的存在,我怎么会害她呢?”

既是在对方说,也好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高俊林提高了声音。

对方嗓门比他还大,几乎是吼着说道:“我知道李婉婷是女神一样的女子,可是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是的,自己不配。

自己是什么?

一个懦夫,一个小人,眼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遭受噩运却一声不吭,还保持沉默,选择逃避。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任人摆布,而是奋起反抗,李婉婷也不会死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己也算是害死她的人。

现在已无路可逃了。

也不想再逃了。

李婉婷,我来赴你十年之约。

高俊林办了离职手续,回到了江城。

记忆中的江城已经大变样,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小巷子了,那里已经修起了一栋栋的高楼大厦。

连滨江路也比以前热闹,灯火彻夜透亮。

他再次拨打那个电话号码。

还是那个女声。

“高俊林,你回江城了。”

语气依旧是肯定的。

他也懒得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有人在监视自己吧!

“嗯!我来赴十年之约。”

“6月22号凌晨,滨江路,当年你们扔下李婉婷的地方见。”

高俊林沉默了。

“怎么?怕了?不敢来?”

“我已经想通了没什么害怕的了。”

既然已经选择回来那就坦然面对吧!

“好,希望如你所说。”

对方挂了电话。

凌晨,高俊林来到了滨江路,他是从住的地方一直走过来的,经过了城南中学。

站在校门口,对面的居民区全部都是高楼大厦了。

城南大道和旁边的红专路都扩宽了,虽然已是凌晨,街上依然有不少的车子。

当年的自己也站在这里,看见了前面的李婉婷站在那里,可能在考虑走哪条路回家?向左还是向右?

自己和她都是机械厂的子弟,以前不在一个学校,但是他知道她成绩很好。妈妈就不止一次跟他说:“李工程师家的婉婷,成绩好,又懂礼貌。”

那次他和妈妈一起,迎面而来的就是李婉婷,她跟妈妈打招呼,然后又看着他大大方方微笑点头,他反而不自在。但是心里还是留下了微笑的记忆。

没想到高中他们竟然在一个学校,还是同一个班。

这让高俊林无比惊喜。

李婉婷是学霸型。自己就是奋起直追,也只能进入前五,第一名一直是李婉婷,唯一一次差一点要赶上她,是自己第二名。

平时在学校,自己和她没有过多的交流,放学她有爸爸妈妈来接,自己则是走路回去,也没有机会同路。

今天周末,不上晚自习,五点过就放学了,当他走出校门,就看见李婉婷站在那里。

这时候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身边也没有别的人,他终于鼓足勇气走过去,“李婉婷,你还没回家啊?”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李婉婷却很认真地回答:“对啊!正在考虑走哪边呢?”

“我知道一条捷径,你肯定没走过。”

“是吗?在哪?”

高俊林指了指对面的居民区,“那边有条巷子,穿过去就到我们机械厂了,很快的。”

他特别强调我们机械厂几个字,是想让她感觉很自然,他们可以同路。

“我还真的没走过这条路,要不,你带路,咱们走捷径。”

李婉婷看着他,微信着说。

“好,我先走,你跟着我。”

他快走几步,拉开距离,走在前面。

李婉婷跟着他,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小巷。

高俊林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仿佛有东西在撕咬他的心,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这一举动,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他好悔呀!

以前不敢想选择遗忘,现在敢想敢面对了,就要面对无尽的悔恨,恨自己。

他不敢再停留,转向红专路,走上了滨江路。

那时的滨江路,因为靠近城南郊区,连路灯都没有。不像现在,新修加高了河堤,还有绿化带,还有观景亭……自己快认不出当初的地方了。

不过,那棵大树还在,应该就在附近。

当初四人趁着夜色,用三轮车把装在麻袋里的李婉婷拉到这里,合力推到江里的时候,自己的心跳的咚咚的,靠在这棵树上,半天都迈不动腿,还是李冬生和王成把自己拖着走的。

高俊林靠在树上,再一次感到心跳加剧,手脚无力。

“你能来,说明你还有点良知。”

一个女声响起。

高俊林抬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不是李婉婷。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车,车上还有人。

潜意识里他认为他们是警察。

“你们找到她……了吗?”

他的意思是你们找到她的尸体了。不然怎么会来调查。

“你过来。”

女子示意他走到江边。

“她一直都在这里。你好好看看,她一直都躺在冰冷的江水里,陷在污浊不堪的烂泥里,这就是你心中女神的归属地。你希望她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不能入土为安吗?”

“不……求你别说了。”

高俊林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们把我抓走吧!我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们呢?”

“对,他们,林峰,王成,李冬生,一个都跑不掉。”高俊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年他没有勇气说出来,现在无所谓了。

“我把一切全都告诉你们,你们快去抓他们。”

“放心,他们跑不掉的,今天你们就会相聚,不知道彼此见面会是个什么情形?你有什么要说的也等到那时候再说吧!他们当中可是有顽固分子,比如林峰——这个人渣。”

“他的确是人渣,这次我不会让他再逍遥法外。你说,我能做些什么?”

“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们四个人会在哪里见面,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走吧!”

女子带头向车子走去,示意高俊林坐在后排去,自己则上了副驾驶。

高俊林看见后排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英俊的年轻人。

他听见前排的女子说“让他睡一觉。”

就觉得后颈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