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榆差点忘了有蒋美凤这么个人，算起来，蒋美凤住院也不短时间了，不知道精神病院的治疗对她有没有帮助。
楚榆的公司离精神病院不远，她提前下班，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
这家精神病院带着点疗养院的性质，这年头精神病院的病人不算多，很多人家怕丢人，哪怕家人精神出问题了，也不肯送来医院。
更何况，精神病院的花费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前台还记得楚榆，远远就道：“周小姐来了？您奶奶一直念叨你呢。”
“哦？她念叨我什么呢？”
前台讪讪地笑笑，蒋美凤念叨楚榆的自然没啥好话，不是咒骂楚榆是小贱人，就是说她丧门星，克父亲克兄弟啥的，把父亲兄弟克的远走他乡，不回来了。
“她最近神志不清了，一会清醒一会又胡言乱语的，昨天说自己是天兵天将，在如来佛祖门口当差的，又说自己是天上凤凰转世来人间的，还说什么美丽国要打过来了，她是美丽国的哨兵……”
楚榆笑了笑，塞给前台一百块钱，前台小姑娘受宠若惊，盯着大团结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周小姐，这太多了……”
楚榆拍拍她的肩膀，“我给你留个电话，我奶奶有什么情况，你都告诉我一声。”
前台每天听蒋美凤骂周楚榆，又看楚榆对蒋美凤这态度，就知道这祖孙俩感情不和，楚榆虽说好吃好喝供着蒋美凤，可那只是表面功夫，真要有心照顾，把人接回家找几个保姆，不比待在这里好？
精神病院是什么地方，待久了不疯也得疯的。
前台小姑娘有眼力见，知道楚榆想知道什么，立刻道：
“您放心，我什么都告诉您。我瞧着她刚来时就是装的，一点都不疯，几个月关下来，这脑子确实是有点不清醒，我估摸着不出半年，她就会彻底疯掉的。”
楚榆笑了笑，不置可否，这前台小姑娘真够机灵的，不过人太机灵也不是好事，还得会说话，会保守秘密才行。
楚榆走到蒋美凤病房。
自打医生发现蒋美凤会发疯攻击别人后，就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楚榆也默许了。
精神病院这种地方，单人病房还不如多人病房呢，多人病房至少还有人说说话，哪怕对方是疯子，有人聊天总比没人聊天要好。
单人病房就不一样了。
一个人对着墙壁待一整天。
眼下的精神病院还没那么先进，会带病人出去锻炼身体，参加活动，晒太阳什么的。
医生为了省事，大部分时间都把病人关在屋子里，不配合的话，好些天都不放出去散心，这不，蒋美凤就被关了十多天。
这十几天，蒋美凤一直对着空气赌咒，偶尔会踢床，摔东西，大声叫骂，说自己没病，让医生放她出去。
这时候，她得到的往往是医生更无情的治疗手段。
透过病房的窗户，楚榆视线落在蒋美凤身上，许久不见，蒋美凤皮肤白了许多，皱纹也浅了，不得不承认，住在精神病院让她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五岁。
可她眼神呆滞，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楚榆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头。
蒋美凤盯着楚榆看了一会，眼神渐渐聚焦，而后猛地扑过来，抓住探视口的钢筋，发疯道：
“周楚榆！你这小贱人！你终于来见我了！你告诉她们，我根本没有病，我不是疯子，我是为了逃避公安的追捕才假装疯子的，你快去告诉他们，把我放出去！我要回周家村，我要去找我建安，去找楚飞！你这个小贱人，没权利关着我！要是你爸知道你这么对我，他一定会弄死你的！”
楚榆听笑了，蒋美凤挺坚强的，一般人关几个月早就神志不清了，她倒好，还认得楚榆的模样，记得从前的事，着实不简单。
“行了，老太太，你儿子没那么大本事弄死我，以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再说了，他跑路去了港城，估计短期内是不敢回内地了，就算回来，也是通缉犯。”
“你胡说，我儿子不是通缉犯，那事是我闺女做的，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周芳春固然可恶，可遇上蒋美凤这样的妈，楚榆也挺同情她的。
“行了，这次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京市了，我要回老家！”
“回老家？这我可就不懂了，当初你为了你能来京市过好日子，叫周建安把我们母女四人扫地出门，现在可好，我把你留在京市了，你却要回老家，你这老太太，可真够难伺候的。”
楚榆轻描淡写的话刺激到了蒋美凤，蒋美凤像一头愤怒的困兽，狠狠摇晃着钢条。
“你放屁！你把我关在精神病院，这算什么好日子！”
“这还不算好日子呢？你说你，不愁吃不愁喝，免费医疗伺候着，就算在这住一辈子，都不用交房租，多少人盼着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了，你倒好，我让你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还不领情呢。”
“你胡说八道，你是想弄死我，你想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让我在这里过一辈子！”
楚榆勾了勾唇角，对着赶来的医生，格外遗憾道：
“医生，我奶奶精神还是不太好啊。”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怕得罪楚榆这大客户。
“周小姐，您放心，我们刚从国外引进一种电疗治疗手段，使用电击后，病人的大脑会呈现放空状态，虽然有可能导致部分记忆的缺失，但对她病情的治疗很有好处。”
楚榆颔首，“这么好的仪器，当然要给我奶奶试试了。医生，还是那句话，钱不是问题，您只管上药，上仪器，记忆丢失也不是啥大事，反正我奶奶精神早就错乱了。就在刚才，她竟然说自己是为了逃过公安的追捕，才假装成疯子的。”
“周楚榆，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蒋美凤见楚榆不搭理自己，知道自己要在精神病院住下去，她疯狂地摇晃着病房的门，恨不得冲出来咬断楚榆的喉管，面目狰狞的模样，让人心惊。
精神病院是什么地方？多少正常人关进来都会被逼疯，更何况蒋美凤年纪不小了。
这个年纪的人本就容易精神错乱，医生又为了多收钱，什么手段、药物都用上，她能熬过三个月，已经不错了。
楚榆觉得这里挺配她的，她冲蒋美凤笑了笑，“我的事，就不劳奶奶挂心了，您做了那么多坏事，都还没死呢，我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又充值了一万块，想让蒋美凤住到天荒地老。
蒋美凤在医院天天想着远在港城的周建安，周建安却从没想过他的老母亲。
入夏后，周建安的民生电风扇工厂生意特别好，销售旺季，很多东南亚的订单找上门，工厂天天要加班，生意特别火爆。
不过好运气没有维持太久，到了七月下旬，电风扇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该买的人家都买了，生意大不如从前了。
周建安有点愁得慌，电风扇工厂没投几个钱，动不了他的根基，可他做不好电风扇生意，就没法骗取茅夏的信任。
眼看着工厂的订单都不够开工的，周建安没有退路了，便一不做二不休，道：
“要么我去北美跑一圈，看能不能带点订单回来。”
这话一说，茅夏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周建安这么有魄力。
按照港城的规定，他们暂住证时间够了，就能办港城的身份证了，周建安往上面递了点钱，几人的身份证很快就拿到了，周建安顺理成章办了护照，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要出国跑订单。
原先的老板说了，每到旺季，民生工厂有一定的基础订单，这些订单的利润够发工人工资的，可要想赚大钱，还得自己去跑订单才行。
北美那边利润大，市场需求大，可北美的电风扇成本高，亚洲的电风扇要是能过去，两边都能得利。
“舅舅，北美太远了，你英语不算流利，要是遇到事情可怎么办。”
“能遇到什么事？再说了，订单都是人跑出来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工厂倒闭吧。”
这还没到八月，订单就这么少，要是到了秋冬天，电风扇工厂哪里还有生意？
大陆离得近，市场也大，这块肥肉不啃下来，周建安有点不甘心。
可周建安在内地犯了事，进不去内地海关。
“这样，我找个业务员去内地跑订单，我直接去北美，咱们两手抓，两边的市场都不放过。”
茅夏没啥主见，周建安都这么说，她也只能点头同意。
再说她有工厂的股份，民生要是倒闭了，她的钱都得赔进去，司马当成活马医，指不定周建安去北美真能把生意给做成了。
周建安说干就干，拎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打电话给气象局，查清楚北美的天气情况，带好适宜的衣服，没几天就登上了去北美的飞机。
曾几何时，周建安以为自己要在周家村窝一辈子，可是国家忽然恢复了高考，他侥幸一试，就考上了京市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市谋生。
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戴琴雪的出现，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他被戴琴雪蛊惑回家离了婚，被戴琴雪骗走所有财产，借了银行巨款，不得已，跟着周芳春一起办起了互助会。
互助会暴雷之前，他带着近五千万巨款，跑路来了港城。
港城精英众多，他学历不算出众，以为这辈子定型了，谁知无意中搞了个破家电厂，竟然跑去北美做生意。
人生的玄妙，周建安在这一刻，体会的格外深刻。
楚榆和米飞一起合伙拿到了化妆品工厂的用地，可是这家工厂需要1500万的投资，哪怕楚榆卖掉了曼达林所有的库存，也一直在各地办特卖会，收入相当可观。
可离1500万的巨额投资，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米飞想帮她拉投资，被楚榆拒绝了，说到底，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投了这么多钱进来，免不了要派自己人进公司的。
谁都想当老大，谁都想拿主意，公司就不好管理了。
楚榆因此不想让这些人进来，她想要的合作伙伴是给钱爽快，从不乱出主意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人傻钱多。
可这年头钱多的人不少，人傻的却不多。
楚榆愁坏了，谁知次日中午，两个人的到来，却彻底打破僵局，让她看到了希望。
中午时，楚榆正在华莱处理工作，小仲忽然跑进来，指着外头，结结巴巴道：
“周总，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哪家公司的？”
“不……不知道！是两个男的，其中一个长得特别凶，特别像街上的小混混，说话也凶神恶煞的，我真怕他下一秒会拿刀砍我。”
“……”楚榆怔了怔，“长得特别凶？该不会是我曾经得罪过的男人吧？问题是，我得罪过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谁知道他是谁。”
“那周总，您快去看看吧！我看他脾气特别暴躁，要是您再不过去，恐怕他发起火来，能把咱们这幢楼给烧了。”
什么人能凶成这样？楚榆寻思着小仲还是没见过啥世面，一个小混混就把她吓破了胆子，她叫了两个保安跟着自己，走到楼下时，远远瞧着两个男人站在大门口。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紧身t恤，牛仔裤，黑皮鞋，脖子上还戴着一根浮夸的金属链子，手腕上的金色劳力士隔着二十米远，都能闪瞎楚榆的铝合金眼。
边上的男人就低调多了，白衬衫、西装裤，气质温文尔雅，看人时总是眯着眼，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龙城？喻向文！！！！”楚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不可思议地走近，随即瞥了眼窗外，“大中午的，我怎么还眼花了呢？不可能，我一定是看错了，龙大佬和喻大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出现在我们华莱这样的小公司？可是，大佬们长相英俊、气质不凡，又不是凡人能顶替的，即便是再好的演员，也无法演出他们万分之一的精彩……”
喻向文笑了笑，温声打招呼：“周小姐，好久不见。”
“呀！还真是喻大佬本尊呢，不知大佬到来，有失远迎。”
“行了行了，别装模作样的，”龙城脸色不大好，一副想去炸碉堡的样子，“我跟向文这次来，就是想找你麻烦你！你不是嚣张吗？不是挑衅我吗？不是说我不敢来内地吗？老子就是来告诉你，老子想去哪就去哪，想揍谁就揍谁，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
楚榆干笑两声，心说你可真够中二的，给你一个打火机，你真敢去炸碉堡啊！
就因为上次打电话时，自己挑衅了几句，龙城堂堂新义城的大佬，竟然撂下新义城那一摊子事，跑来内地跟她耀武扬威？
老天爷哎！
这大佬到底成年没？怎么这么幼稚沙雕？难怪外头都在说，新义城的大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偏偏四肢太发达了，没人打得过他，这才稳坐大佬宝座。
楚榆和喻向文对视一眼，俩人秒懂对方的想法。
喻向文笑了笑：“和周小姐合作了两部电影，都没来过内地探视周小姐，恰好龙城最近在养伤，我建议他给自己休几天假，他也有点想周小姐了，就来内地见见您。”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能把龙城头脑发昏，跑来内地的事说成探访好友，喻向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梯子往下爬，楚榆自然要接住的，“怎么，大佬受伤了？严重吗？您早说要来，我一早就派车去机场接您嘞。”
“去机场接我？你用什么车去接我？劳斯莱斯，还是保时捷？”
“……”楚榆的母语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