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夕阳沉沉坠在树梢之上，玫瑰色的晚霞遍染了天空。
掖庭笼在一片影影绰绰的昏暗之中，檐角的燕子怯怯伸出头颅，啾啾啼了两声。
云九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忽的想起那一日自己从茯流的洞府出来，看到晏池秋倚在一片琼花雨中，目光清清淡淡落在自己身上。
“小九儿，你可要入内看看？”
晏池秋伤势已经稳定，夏梦安也随之恢复了往日的凤仪。
云九洛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娘娘。”
秋明堂中未点烛火，四壁却镶着不少珍贵的月光石，整个屋子因而显得格外明亮柔和。
云九洛一踏入屋中，便垂首下拜，依次见过了灵主晏桓、莫寒以及白栾。
晏桓眉眼冷峻，不怒自威，手中还捏着适才那一缕白芒，那毫光在他手上不断扭曲，却根本无法将他撼动分毫。
莫寒或是晏池秋与这位灵界真正君主的实力差距显而易见。
云九洛并不多言，只是小步行至塌前，晏池秋仰卧在踏上，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深掩的倦容。
云九洛静静看了半晌，问道：“白公子，不知少主如今……？”
白栾力竭，整个人瘫在椅上，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道：“暂时是死不了了，不过他若再为你去取几趟药，大概就离殒命不远了。”
云九洛一愣：“什么药？”
白栾猛地坐直身子，立时翻了脸，连连冷笑道：“云小姐，明知故问便是你的不是了！”
“她本就不知。”一旁的莫寒淡淡出声。
云九洛就是再蠢，此时也该反应一二。她眉头微蹙，紧紧盯着白栾沉声问道：“是为了我的灵海？”
白栾冷哼一声，莫寒却微一点头。
仿如一道九天玄雷猝然劈在头顶，云九洛心魂俱颤，眼前一片眩晕。
她玉手拢在袖中，指甲边缘锋利的断裂处刺入掌心，却依旧难以抑制胸中翻涌起的百般情绪。
取药重伤是为她，罔顾身体为她，因她一席话气血逆乱，却只说了“无妨”二字。
她受不起。
哪怕他是为了她的前世。
她依旧受不起。
云九洛强自稳着身子，却仿佛站在一片迷乱之中，举目望去，前路一片迷雾，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大脑嗡嗡作响，周遭却偏生是奇异的寂静，云九洛只觉得头痛欲裂。等她清醒过来，竟已经坐在了长云阁中。
清屏正半跪在塌前，担忧地仰头望着自己。
云九洛用力眨了眨眼睛，哑声道：“清屏……”
“奴婢在。”
“我……”云九洛捏了捏眉心：“你在少主身边多久？”
“大约，也有百年了。”
“他这寒毒可有根治之法？”
清屏凝神思量了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道：“似乎有法子，但是不知为何，就连灵主也并未找到那个药材。”
“药材？”
“应该是药材吧……奴婢只听徐昭偶尔提过一句，说是混沌封禁，少主的病一直拖下去可如何是好。”
“混沌，混沌。”云九洛低低念了两遍，忽然站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
将阮府远远甩在身后，云九洛被凉风一吹，意识终于恢复了清明。
若她没有记错，自己识海之中那朵巨大的银花似乎与那片未被劈开的混沌之地有些关系。
九落与九婴身负灵力，却莫名身在人间，惨遭封印，这会不会与清屏口中的混沌封禁有什么关系？
她要去一趟仙苑。
仙苑今夜大门洞开，苑内一片漆黑，只有一条道路灯火通明。
云九洛心中微暖，提起裙摆向道路尽头走去，果然不久便见湖边的八角檐亭里，莫寒长身玉立，静静望着波澜不兴的湖面。
“来了，坐。”
莫寒转过身来，拂袖落座，折扇一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云九洛也不客气，迈步上前，却见桌上摆着一副棋盘，粗略一看便知黑子与白子战局胶着。
棋盘旁是一副莲花状的茶具，杯中的茶水还泛着热气。
“你怎知我要此时前来？”
莫寒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才温和道：“心有迷障，自然要来。”
云九洛笑了笑：“既如此，你可否为我解惑？”
“我也是一知半解罢了。”
“愿闻其详。”
莫寒眼中漾起一层笑意：“你要先问，我才能答。”
云九洛心中遗憾，知道对方这是不愿和盘托出，只能无奈道：“晏池秋身上的伤要如何根治？”
“想必是要混沌之地的源气。白泽与獬豸皆为上古凶兽，自然需要上古的力量来化解，遍观三界，也只有混沌中方有可能。”
“可是，三界既已形成，为何天地间还有混沌存在？”
莫寒摇摇头：“我说的混沌是上古遗留下的一片区域，而今已被一股莫名的伟力封禁，根本无从进入。”
云九洛眸光一暗：“如此说来，便是没有法子了？”
莫寒捻起一粒黑子：“这倒未必，端看你如何行事了。”
他琉璃般的双目微微抬起，落在云九洛那双极亮的凤眸上：“我与她相处也有数十载光阴，总能猜出一二。”
他目光垂下，将黑子落在白棋中间，不去看云九洛微微紧绷的小脸，忽然道：“云儿，自杀也是一种破局之法。”
“棋子想要成为执子之人，自然不能没有代价。”
“你是说，九落之死……？！”
莫寒将白子一一自棋盘拿起，白棋瞬间颓势尽显：“你只要知道，没有实力，你便只能被宰割，被算计，被牺牲。若你身怀什么至宝，自然还会牵扯身边之人。”
云九洛抿了抿唇角，她很清楚，自己的眼睛是多么贵重的宝物！
吸收了九落的本源碎片，自己明显感受到双瞳的天赋大有精进，放在灵界，这便是能成长的天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九落的天赋，必要强于自己百倍不止。
“你若是要探明一切前因后果，或者想要根治晏池秋的寒毒，唯一可能的办法便是寻回她的记忆。这也是你提升实力最快的途径。”
“可惜，你似乎并不情愿。”
云九洛忽然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