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逼人的寒意扑面而来，云九洛眸光一凛，而后又飞快将情绪隐去。
莫寒却依旧留意到了，他微微一笑道：“以你的性子，想必此刻又该怀疑我了。”
云九洛略作犹豫，坦然道：“不错。”
莫寒似是有些无奈，轻声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说的并无不妥之处。”
云九洛点头道：“自然。不过，仙君有时间有精力也有修为，九洛人微力薄，自然不能不万分谨慎。”
少女的双瞳格外明亮，唇角勾起些似笑非笑的弧度：“再者说，难道这暗示之语，仙君当真没有半分私心？”
莫寒眸中笑意略减：“自然是有的。”
他站起身来，远眺着悬在湖心的一轮明月，夜风轻动，他的衣袂与层层荷叶一同翻飞。
“我想知道当年真相，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找她的记忆。”莫寒的声音中微微带着自嘲：“她当年连我也一并隐瞒，哪怕......”
他顿了顿，却转了话题继续道：“你性情极为固执，不愿受前世所累，我便也将此想法打消了去。”
“可是此番晏池秋的伤，于我而言，未尝不是契机。”莫寒转头看她：“若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你也会拼力一试，我说的可对？”
他额前几缕发丝飞舞，遮挡住了那双桃花目中幽潭一般的目光：“白栾今日不说，我明日也是要说的。”
云九洛微微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与莫寒相识不久，但识人识骨，他显然观到了自己骨子里：她不喜欢欠人，也不喜欢旁人欠自己，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晏池秋如此作为，倒当真叫她无比为难，说欠似也不妥，但到底又是她受了恩惠。
唯一可解之法也只有治好他这一身伤，才能勉力得一个心安。
至于其余的心意，容后再说，她还未想好。
唯一让她有些不适的，是莫寒对她曾不止一次提到过晏池秋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这便是对她的性情起了利用之意。
尽管他的目的，其实并无太多不妥之处。
云九洛不欲再辨，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你说，你与她相处数十载，并非毫无所觉，不知是指什么？”
莫寒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弯，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她双瞳之异人尽皆知，便暂且不提。但她对一切草木的亲和力尤甚司药仙君，这便有大大的不妥。”
“再者说，混沌之法则乃是鸿蒙大道，她虽有意压制，却也会偶尔泄露一二。”
云九洛不置可否：“愿以自杀破局之人，岂会如此不小心？”
莫寒温和笑道：“破局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灵魂之流无人可窥得真意，若是一不小心魂飞魄散，赌注也太大了些。”
“再者，她也并非是不谨慎，而是当日情形危机，她全心战斗，难免忽略对气息的压制。”
云九洛罕见地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仙君才是看破一切之人。”
当日锁云涧底她一番“云九洛只是云九洛”的言语，让晏池秋气血逆乱，以至于到了今日，才只是堪堪性命无虞。
那位茯流前辈，双目含泪，直接将她驱出涧底。
只有莫寒，依旧温润如玉，甚至主动出言相助。
没想到，他却才是真的......
情势了如指掌，筹措不着痕迹，用的偏偏还是阳谋，端的是叫她避无可避。
不愿，也不能。
莫寒淡淡一笑：“也不全是。晏池秋为你所做颇多，我也是感慨罢了，此前.......”
云九洛生生打了个冷战，立刻抬手正色道：“打住，你现在说与他相关的事，我只觉得你在算计我。”
莫寒眉毛轻动，眸中荡起笑意，果然不再多言。
云九洛自己却抽了抽嘴角，心中有些好奇莫寒所言的”此前“后面是什么。
但旋即她又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万一他以后再说晏池秋之事，自己是信还是不信？
莫寒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极秒。
有些事情除了莫寒，旁人都不好开口，难道叫晏桓夫妇或是晏池秋亲自来说？
能开口的人知道的却不够多，比如清屏，便决计不知百年前的事情。
叫她自己用一双慧眼去发现？这也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云九洛一阵头痛，心里暗道：“什么‘光风霁月，慈悲君子’，这人分明是表里不一！”
莫寒轻笑道：“云儿心中只怕已经恼了我罢。还是在想我与那‘慈悲君子’之名不符？”
云九洛：“......”
谁来收了这个妖孽？！
......
第二日一早，云九洛按时起了床。
昨日一番折腾颇费心神，她却还记得今日是阮家的族比。
少女眸光明亮，双颊粉红，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兴奋。
为了这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她心中正憋着莫名的烦郁，这场光明正大的战斗，就像递给困倦之人的枕头，正好给了她发泄的契机。
清屏有些为难地托着一件赤色的劲装，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小姐，阮夫人之前送来的衣服早已全部.......咳咳，府上又未到做新衣的日子，这衣服便只剩下......”
云九洛淡淡笑了笑：“无妨，之前叫你收拢的东西也不必收拾了，还有那什么养魂涎，我灵魂确实受了些伤，拿来吧。”
清屏一怔，立刻欢喜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先为我更衣......”
云九洛揉着额头，心中无奈：一个两个都这般向着晏池秋，这可如何是好。
清屏停住脚步，强自压下嘴角的笑意，镇定地走了过来。
云九洛又是一个白眼送了过去，还要强装稳重，这欢喜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不知多少。
乘鸢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坠马髻，云九洛拿出之前在武器阁登记的流霞扇，想了想，又将封在妆奁中的银扇取出，别在了发间。
债多了不愁。她与晏池秋之间的事情，已经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境界，根本不是还些东西便能两清的，何苦再去纠结这些。
还有，云九洛眼中划过一抹凌厉，她丝毫不怀疑阮凌芷此人的心狠手辣，演武场上，自是保证万无一失更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