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林藏烟几乎没有进行任何的思考，一声回答斩钉截铁。
从肖语常口中蹦出来的每个字眼对她而言都格外刺耳，惹得她心情不悦。
她的眼神在顷刻间变得阴戾，仿佛夹带薄刃，能剜人肌肤。
这让肖语常咬了咬牙，面色铁青。若是换作以前，陛下绝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最多最多，也只是冷淡疏离。
他望向林藏烟，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陛下不是最爱您的子民了么？他辛在水，竟然能比南境的百姓更重要？！”
林藏烟板着脸与他对视，面上毫无表情。
“肖贵君，你放肆了。”
她话声幽幽，使得肖语常心头微颤。
一时间，周围仿佛陷入寒冬。
“朕能许你一个条件，是看在多年来与你逢场作戏的份上，留点情面不想太过绝情。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算了，但这个‘忙’，”她顿了顿，眸光乍寒，“无论如何，你定是要‘帮’的。”
“如今肖家落败，你没了倚仗，肖盈已死，朕行事便不再有所顾忌，也是时候与你算算账了。”
肖语常怔然，肢体有些发僵。
刺痛感在他心中蔓延，不过片刻，便布满累累伤痕。
林藏烟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冷冷一笑：“不要再说你对朕有多么用情至深了，曾经，你不是也想着要毒害朕么？”
“宫里宫外都有你的人，你其实比你母亲还要聪明，还要有手段。”
“你对付云氏兄弟，陷害许从银，间接导致薛弥殒命，将后宫搅得不得安宁，这些朕都默许，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朕的君后下手！”
林藏烟的声音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燃起的杀意难以抑制。
她把双拳攥得“咯咯”作响，手指嵌进掌心。
没人知道她此前是如何极力忍耐，才让自己面对厌恶之人的面容时，还能笑脸盈盈。明明心里犯恶心，面上还要装得情深款款。
不要紧，已经结束了。
林藏烟忍不住向前迈出步子，到底是愤怒胜过了理智，她伸手，在肖语常还未作出反应之前粗鲁地将他从方凳上拽了下来。
力度之大，毫无怜惜之意。
肖语常手腕吃痛，忍不住低呼出声。一切都在瞬息之间，他没有任何准备，因而导致落地时不小心崴了右脚，身子趔趄。
林藏烟对此不管不顾，愠声怒言：“你设计让他戴上威敏的发簪，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想害他被惩戒，以为朕看不出来么？你用拶刑废他双手，让他受尽病痛折磨，以为能瞒得过朕么？”
“这一切、全部、所有，朕都是要讨回来的，明白么？！”
她发了狠，好像愤怒终于挤破血管喷涌而出，手上使尽蛮力，妄图将肖语常的细腕捏碎。
她的确是做到了。
“啊啊！！”
凄厉的叫喊，伴随骨头断裂的声音，肖语常的手腕在林藏烟不断收紧的掌中，弯折了。
剧痛袭来，混沌的意识让他除了叫喊什么也做不到，可目光迎上林藏烟，他登时心中一惧，连叫喊都停止了，只余涕泗横流。
可他到底是曾经的皇族，骨子里的傲气，强烈自尊心又不许他低头，甚至是扯得他头皮发麻。
他忽地又不怯了，忍着手上剧痛，发出声嘶力竭：“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许我一个看似可以得生的条件？直接处死我便是了。留点情面？哈哈哈，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利用我的又一个借口罢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懂么？！别装得一副端人正士的模样，太虚伪了。”
“我有手段，你也差不到哪里去呀，耐心足够，吊着我们这么多年，不露声色，跟只猫头鹰一样，喜欢匿在夜晚透过叶缝窥视一切，在看不见的地方扑食盯上的猎物。”
“我是害死了很多人，可到底是比不过你！你手里不沾鲜血，可害死的人还少吗？！”
他冷嘲热讽，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大肆批判，毫无尊卑。
可林藏烟对此无动于衷，仿佛肖语常口中之人不是她一般，神情淡漠得很。
肖语常脸部抽搐，愤恨得几乎要把牙关咬碎。
她凭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制出解药，可以让你得生。”缄默片刻，林藏烟才道。
这声音又冷又硬。
肖语常彻底恼了：“得生？不用了，你杀了我吧，我巴不得你赶紧杀了我！”
“你是忘了么，你这条命，可是你父亲替你续上的。”
林藏烟的话很轻，就像一阵风吹来，贴了贴耳畔又走了。
肖语常怔然。
他僵硬地抬起头，林藏烟没有温度的话语再度传来。
“你入宫后，已经很久没有去你父亲坟前祭拜过了罢？没关系，如果你想，朕可以陪你一块儿去，反正就在伏临镇后的山头上，半个时辰的距离，也不远。”
一如以往恩宠的语句，却让人如鲠在喉。
“你怎么知道的？”肖语常愣愣道。
“你想干什么？！”他激动地上前，伸出完好的一只手，想要抓上林藏烟的衣襟。
可惜隔着一拳距离，就被林藏烟挥倒在地。
她望向肖语常，居高临下：“若你不听话，朕就派人把他的尸骨从棺材里挖出来。”
她忍不住笑，目光森冷：“想想威敏，你觉得朕会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肖语常顿时哑然失色，面露恐慌。
“传太医，把他的手给接上，毕竟还得制药呢。”无情的话从林藏烟口中传了出来，“不过就不必用上好的药材了，手么，能用就行。”
肖语常的心又冷了半截。
“等一下。”
他强撑着快要崩塌的内心，颤着声线喊住了将要离开的林藏烟：“陛下答应臣侍的条件，还算数么？”
“自然。”
“臣侍，想要云美人，死。”他空洞的眸子闪过一丝狠意。
林藏烟轻松道：“可以。”
她笑得云淡风轻：“毕竟他活着，你就活不了了呢。”
肖语常冷笑：“陛下，当真什么都知道啊。”
林藏烟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心里早把一切悉知。
他应该也时日时日无多了吧？
靠双结蛊吊着命，活到现在，算是赚大发了。
不过再好用的东西，都是有期限的。
就像这蛊，过了期限，只有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才能继续活下去，不然，就两个人一起死。
“百姓遭不了多久罪，你的解药，要尽快。”
丢下最后一句话，林藏烟便离开了。
她一走，鸣泷殿就安静得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语常突然放声狂笑，难以抑制地。这一阵笑，让人背脊发凉，瘆得慌。
他趴在地上，面颊泪痕沾染了泥灰，好生狼狈。他曾几何时这般狼狈过？！
笑声哭声交替，他像个疯子。
咸湿的泪水不断涌出，他是如此悲戚。
到底还是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