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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绘春烫着齐耳短发,身穿一件黑色光面皮草,翻领设计,长度到膝盖。

这皮衣楚榆挺眼熟,是她家秋天上的款,温市的陈老师供的货,穿上身有种煤老板既视感。

跟时髦不沾边,奈何受妇女喜欢,陈老板陆续给她发了两百件货,都叫楚榆卖的一干二净。

关绘春要笑不笑的:

“呦,来了?我家赵乾还没起床呢,这孩子,自己女朋友要来也不上心。”

舒兰有些后悔过来了。

她怕婚事作罢,厂里同事嘲笑她,可来赵家就意味着要看关绘春的脸色。

关绘春不论笑容和眼神,头发丝都透着轻蔑和瞧不上,让舒兰觉得自己是她皮草上的泥点子,叫人嫌弃。

关绘春原本想给他们下马威,谁知邓芳萍打扮摩登,穿了件更华贵的皮草,擦着豆沙色口红,踩着小皮鞋,比关绘春还洋气。

关绘春气势低人一头,勉强笑了笑,把人给迎进来。

邓芳萍昂着头,打量赵家引以为豪的家属院。

家属院是厂里分配的房子,整个厂里的人都住这,厂里住房紧张,照顾不到所有人,哪怕赵乾他爸是厂里车间主任,赵乾他妈是二十多年老员工,俩人也仅分到两室一厅。

破旧的楼房、拥挤的走道,厨房搭建在一楼,一炒菜,家家都能闻到味道。

若是邓芳萍半年前来这里,恐怕要羡慕城里人的大院生活,国家免费给房子,还有城里户口,这不比啥强?

去德阳半年,邓芳萍有了自己的事业,见过世面,口袋里还有几万块钱存款,楚榆买的两套三层楼房放在那,赵家这破败拥挤的家属区对邓芳萍失去吸引力。

邓芳萍左看右看,都没觉得赵家这房子有啥好的,这么多人住一起,隔壁放个屁都能听到,邻里间屁大点事都会被放大。

还是独门独院、有天有地的楼房舒服。

邓芳萍打量的眼神,看在关绘春眼里,就是农村人对城里人的羡慕。

她也挺自得。

舒兰跟在她身后往厨房走,“阿姨。”

关绘春下巴微抬,眼皮微微抬着,语气轻飘飘的:

“舒兰啊,我们家赵乾是男人,多睡会觉也正常。倒是你,应该早点来家里帮忙。想嫁过来,你就是这个家的儿媳妇,得认准自己的地位,拖到中午才过来,怎么着,还想来我家吃现成的?”

关绘春这话说得隐秘,邓芳萍和舒爱国都没听到,倒是楚榆听了个大概。

舒兰脸色不好,楚榆看不得姐姐收起,笑着说:

“阿姨,你家有多少活,请我们家人吃饭,还得我们家人来忙活?”

关绘春是体面人,所谓的体面人就是隐私都得在台面下,怎么能把不体面的话拿到台面上来讲?

楚榆当了两辈子的老板,气势不凡,又是个凝脂美人,板起脸说话还真像那么回事。

关绘春是个看菜下饭的,楚榆穿破棉袄,她理都不理,可楚榆穿着曼达林最贵的白色羽绒服,打扮摩登,说话底气十足,哪哪都不像乡下人。

关绘春听赵乾说,舒家拿飞天黄酱招待人,想着是舒家这位亲戚攀上了高枝,说话还算客气。

“楚榆是吧?阿姨家活是不多的,可我是坐办公室的,做菜方面不擅长。”

“原来是不擅长,我还以为这家里的人都怎么了,好意思叫儿子没过门的女朋友过来做饭。我妈说过,即便再不讲究的人家,都不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楚榆说话客客气气,听不出生气,嘴角还挂着笑。

关绘春叫她这句话说的脸色都垮了。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关绘春笑笑,“我就说这乡下人不能找,你看看,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真是没教养。”

“阿姨,您说笑了,昨儿个赵乾哥空手上门,我就知道,教养这种事,我怎么都比你们家强。”

关绘春是想拿捏舒兰,给舒家人下马威,让舒兰过门后任她搓揉,这也是关绘娴出的主意。

赵乾要娶乡下人,娶就娶,舒兰嫁过来别想有好日子过。

舒兰那话说的没错,关绘春对领导同事家的孩子,格外有礼貌,做足了温柔体贴的长辈样子,对舒兰这样,无非是没把人放在心上。

舒兰忍不了就分手呗。

关绘春求之不得。

怕就怕舒兰上赶着倒贴,赖在他们赵家不走了。

舒兰蹙了蹙眉,赵乾和关绘春怎么对她,她都可以忍,可她无法容忍别人欺负自己的家人,楚榆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关绘春说这种话,这是把她脸撕碎了往地上踩。

舒兰心里不是滋味。

“昨天赵乾去我家,空手吃现成的,我妈连个碗都没要他端。”

关绘春不觉得哪里不对。

“舒兰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们农村人总是穷讲究,赵乾空手去你家,你也空手来我家,我们赵家可没占你们一点便宜。”

关绘春对舒兰早有不满,她给赵乾相中的是副厂长家的女儿,那闺女体贴懂事,又是眼面前长大的,是舒兰勾引赵乾,才让赵乾死活都要娶她。

儿子的婚姻关系到丈夫的前途,原本赵乾他爸能借此升职,却被舒兰搅和了,关绘春看她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一拍两散,让赵乾跟副厂长家的闺女相亲。

舒兰觉得窒息,这饭她不想吃了,分手就分手吧,楚榆说的不错,长痛不如短痛。

真嫁进这种人家,她也不会过得幸福。

大不了从厂里辞职,学她妈去干个体户,难是难了点,赚个温饱没问题。

舒兰上楼找赵乾说清楚,赵乾家在二楼,关绘春原本要把电视机收起来,关绘娴的孩子要看电视,把钥匙拿去,柜子门都给打开了。

电视吵吵闹闹,关绘娴瞥见楚榆和舒兰一同进来,要笑不笑:

“舒兰,怎么没下楼帮忙?赵乾他妈不太做饭,干不了这种粗活,以后家里洗衣做饭都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干,别惹你婆婆生气。”

舒兰深吸一口气,忍住没发飙。

赵乾房门关着,舒兰进屋后,小江和芸芸被电视声引了上来。

关绘娴瞥了眼小江和芸芸,关绘春常说舒家穷,可舒家人穿的一个比一个好,就连孩子都穿着崭新的鸭绒服。

关绘娴男人死得早,她家孩子穿的寒碜,平时倒不觉得,这一对比就不太舒服。

“现在农村人生活条件挺好的,孩子都穿这么新。”关绘娴笑笑。

楚榆挑眉:“你第一次知道?”

关绘娴觉得她说话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没琢磨出来。

“农村人有钱也没啥用,咱们城里人找对象,都不找农村户口。也不知道赵乾哪根筋不对,竟然看上你姐了。老赵家就这一根独苗,要毁在你姐手里了!”

关绘娴能说出这话不奇怪,关绘春和赵乾都这德行,关绘娴能例外?

楚榆不想给舒兰带来麻烦,可瞧着舒兰那样子,也不像能忍的。

做不成亲家,关绘娴和关绘春就是路人一泡狗屎。

你会对路上的狗屎有好脸色?

楚榆笑笑,声音清润柔和:

“您奇怪,我比您更奇怪,你说赵家和关家这么多人,就找不出一个人吗?”

关绘娴的智商还没能听懂这句话,饶了半天,才明白楚榆在骂她。

这还得了,这小蹄子敢骂她?关绘娴当了半辈子寡妇,何时受过这种罪?关绘春又不把舒家人当回事,她更没必要给楚榆脸。

“你这乡下人,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婶子,看把你给气的,您说您把自己当根葱,也没人拿您蘸酱不是?咱家就我姐脾气最好,给你留下了一个好欺负的坏印象,我可没我姐那耐心。我这乡下人脾气不好,谁惹我不高兴,我也要让她不痛快,您最好悠着点。”